第 277 章
暂时不清楚那个血印究竟是因为夹竹遇到的问题还是伊薇特自己看到的幻象，她光凭一瞥也不能妄下定论,只是若无其事和他们谈论着。
从夹竹桃和一群友人的闲聊中,伊薇特得知,他死去的那位富有乡绅亲戚姓哈姆林，与夹竹桃的姓氏一样，只不过夹竹桃他们家在很早以前的世代就分出去了,和当地的亲戚甚少有来往，哈姆林家在北约克郡当地都是非常有名望的世族。
“听起来很可疑啊~就在你急需要钱的时候,突然这位先生就神奇地去世了,正好留给你一笔可以周转的资金……唔,能问下老哈姆林过世前后那几天，你究竟身在何处,有哪些人可以作证吗？”箭毒木开玩笑说。
“哈,大作家是在怀疑我咯？”夹竹桃自信地一哼，“那几天我在伦敦参加了一场马球比赛,看见我的人多到数不清。更何况那位老先生年轻时风流了一阵,并因此患上梅毒,之后他身体就不太好，也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去世也是由于梅毒造成的衰弱。
最关键的是,哈姆林的旁支并不仅仅只有我家,原本我前面还有一位名次更靠前的继承人,不过要继承北约克的哈姆林主家的祖产不是没有条件的,两百多年前的祖先立下遗嘱,任何想要继承这片土地的哈姆林后代都不得从事商业，否则就要放弃它们给下一个继承者。原本的第一顺位的继承人现在正投资海洋运输，已经往里面砸下了一大笔钱，现在他订做的蒸汽船都快要下水处|女航了，这时候让他放弃这一切未免太过可惜，更何况那片土地的农产品和地租也未必抵得上远洋航运公司的收入，只是空有一个乡绅的荣誉头衔罢了。”
“可惜，我还以为你能为我提供一个不错的题材。”箭毒木摇摇头，“不得从事商业……对于一个乡绅家族来说，这个条件也未免太过苛刻。”
这个时代，从商业中赚钱是不体面的。然而自工业革命以来，消费主义大行其道，农业时代靠土地过活的贵族为了维持身份和排场，渐渐也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对于封地上发现了矿产以及本就处于伦敦之类商业繁荣地区的贵族还尚有余裕，煤铁是工业的食粮，整个伦敦所有工厂都迫切需求；而商业区比如兰开斯特公爵拥有的皮卡利迪，几乎就是一座活着的金矿。
但对更多的封地处于阿尔比恩传统乡村的贵族来说，只剩下变卖祖产慢慢没落和从别的地方搞钱一途，不过就算因为从事商业活动被人说闲话，总好过穷困潦倒。
就连贵族也如此，对于乡绅来说这个道德标准也显得过于高了。
“是啊，我想你对于继承到的财富是不是太过于乐观了？如果严格按照这个标准行事，老哈姆林应该不会十分富有，你能从中获得的收益也就只有每年的地租罢了，你确定他有留下足够的现金让你的父母缓解债务压力吗？”马钱子也问。
“恰恰相反。”夹竹桃摇着手指，“律师已经告诉我，光是现钱的浮财，老哈姆林就留下了两万镑左右。”
“这么多？”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北约克郡的哈姆林主家十分善于谈婚论嫁，老哈姆林的两任妻子都给他带来了数万镑的财产，他的先祖也差不多，使得他们从17世纪开始，十几代人都未曾染指生意，并且还能维持受人尊敬的体面生活，他们还有余钱把祖宅扩建成宏伟的建筑群，像是展示家族历史的丰碑似的，在当地的乡间被民众视为道德楷模。”
“那可真是了不起。”箭毒木赞叹，包括他在内的马钱子和伊薇特都不能说完全没有商业行为，伊薇特那边投资报社同样是在进行经营活动。
然而伊薇特在夹竹桃谈起他哈姆林家的历史时，再一次看到了他周围出现血印，这次则是在他右手边的桌面，那血印的形状像是在抓挠，仿佛桌面的倒影中存在另一个世界，憎恨的幽灵不断从无形障壁的另一边抓着玻璃墙，在上面流留下鲜红的手印。
这一次，伊薇特不再怀疑，一定是夹竹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莫非他继承的财富中存在什么未知的诅咒？
“老哈姆林先生去世时候多少岁？”她突然问。
“我想应该是六十多岁吧，我们在伦敦，和北约克郡那边很少来往，老哈姆林又是一个谦逊的人，他不常参加社交活动，所以准确的年龄我也不清楚。”夹竹桃解释说。
六十多岁，死因是年轻时患上梅毒使得身体衰弱，在律师、医生以及神父的关怀下，躺在祖宅的羽绒大床上安稳地与世长辞……怎么看也不像是诅咒致死的迹象，毕竟六十多岁虽然不算高寿，可也谈不上早夭了。
但又如何解释夹竹桃身上出现的怪异景象？
“你最近有去过老哈姆林先生在北约克郡的庄园吗？”
“当然。原本他预料到了自己也许大限已到，可惜原本血缘最近的继承者放弃了继承权，他的律师通过族谱找到我，然而正当我迅速赶去时，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在我抵达之前就死去了，没来得及见上他最后一面。”
“我想一定是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那么你在那里逗留的短暂时间内，有没有发生……呃，让你觉得印象深刻或者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伊薇特慢慢试探。
“我想没有，不过那栋祖宅真是一座十分美丽的灰白色房子，而且你能从上面看到时间留下的痕迹。它一开始并不十分大，但每一代的哈姆林们都扩建了一部分，最终成为我看到那样复杂的建筑群落，而且仔细审视，还能大致区分各个时代形成的不同风格。想想看，走进都铎时期的门厅，穿过斯特亚特带有晚期哥特风格的回廊，再进入具有巴洛克色彩的会客室……那种感觉，就像穿越了时光一样，足以让任何来访者印象深刻。”夹竹桃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听起来，他们似乎每一代财政状态都还不错。”否则也不至于总是有钱修房子。
“那是当然，以前他们总是担任当地的治安法官。”
阿尔比恩历史上有过一段时期，治安法官权力很大，被称为“地方寡头”，几乎是一个小小的封建王国，而治安法官通常由当地最具名望和影响力的乡绅担任。
“当地的人算是友好吗？我听说有的地方乡绅之间矛盾很尖锐，尤其治安法官的职务几乎人人都渴望得到，坐在那个位置的家族会承受几乎来自所有当地家族的敌意，如果当地有那样的世仇，还请小心安全。”伊薇特提醒他。
在阿尔比恩内战前后，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王权和议会的命令都无法下达到地方，很多郡采用自治的形式，也就是说，地方乡绅即使违法乱纪也不会受到制裁，甚至还有人仇杀政敌后逍遥法外，《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写于这个时期，莎士比亚自己的赞助者就庇护了枪杀当地另一个家族治安法官的乡绅之子。
“我也稍微打听了一下，但好像并没有仇视他们的人，相反北约克郡的哈姆林家和其他几家乡绅情谊都还挺不错，他们还定期共同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也许他们就是那种特别重视名声、有强烈的荣誉感那种传统绅士吧？所以才能不仅与村民，还和同阶级的乡绅都维持了良好的关系……”
又开始了……伊薇特看到他的左脸染上血迹，然后又缓缓消失。
“说起来，我最近还要返回北约克郡一趟，老哈姆林的律师转交给我一份清单，或者说手册，上面记载了他们土地的所有者需要履行的义务。尽管治安法官现在权力被缩小，他们也没有再申请这个职务，但还有很多是属于当地公共事务管理等部分，比如定期捐款修缮教堂、组织训练民兵等等……近期需要做的就是在冬日农闲时节准备一年一度的庆典，好在老哈姆林在世的时候已经安排佃户在秋季酿好了苹果酒，我只要去派人烤几只羊，再烤几麻袋面包作为庆典免费供应的食物就行了。”
“庆典？那太好了，我一直对阿尔比恩安宁祥和的乡村生活感兴趣，请问我这样的外人有荣幸参加吗？”伊薇特看起来兴致高昂。
“啊？当然！聪明绝伦的‘谢瓦利埃’光临我乡间的产业，真是荣幸之至！”
“那就说定了！你什么时候返回那边，记得叫上我，我对庆典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很好奇。”
“没问题，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我这个东道主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夹竹桃爽朗地笑着。
伊薇特当然不是对庆典本身有兴趣，她认为夹竹桃附近出现的莫名血迹一定与他近期与北约克郡的哈姆林家族产生的联系有关，但具体究竟是继承到的财富还是祖宅有蹊跷，亦或是别的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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