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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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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徐白喜欢糖果,所以她有时候说话很甜。

谢平川心中宽慰,但他还是把毛绒兔子扔在了沙发上。返回卧室的途中,他将徐白打横抱了起来,抱上了主卧的大床。

徐白没了兔子,只能倚在他怀里,没过多久,便安静地睡着了。谢平川揽着她的后背,手指抚弄她的发丝,不知不觉也沉入睡眠。

此后的一周,由于新产品上线,谢平川的工作变得繁忙。他到家的时候,多半是晚上□□点,徐白经常做好了饭等他——常言道熟能生巧,徐白的厨艺有了飞跃般的进步。

她回国才两个月,就学会了做饭。

办公室里有几位结了婚的同事。在午间休息的空档,他们会讨论各自的生活,以及做饭带孩子的问题。

徐白偶尔也去搭话。

某位女同事便笑道:“小徐,你谈男朋友了吗?我们说的这些,你结完婚才懂啊。”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聊天内容。

即便如此,仍然吸引了赵安然。

赵安然拿着一个刚洗过的苹果,站在近旁一张办公桌的左侧,听见徐白认真开口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赵安然略微抬头,视线不在徐白身上。

他听着她的声音,咬了一口苹果。今天的苹果有点涩,他的咀嚼也变缓慢了。

吃不到甜味,他还不想放手。

周围没人注意他,大家都关心起了徐白,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一位女同事惊叹道:“小徐,你真是沉得住气,什么时候的事啊?”

今日天气阴凉,窗外浮云蔽日,灰色的苍穹覆盖城市,室内的吊灯异常明亮,徐白就站在饮水机旁边,脖子上的项链熠熠反光。

徐白弯腰靠近,端着杯子倒水,回答得模棱两可:“我和男朋友认识了很多年,前段时间才在一起。”

赵安然咽下一口苹果,笑道:“你的项链是他送的吗?”

他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别的同事都没发现,徐白从前不戴首饰,最近却多了一条项链。

的确是谢平川送的项链。

因为徐白和谢平川说,毛绒兔子是他给的第一个礼物,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

然而谢平川觉得,区区一个玩具,毫无纪念意义。他在公司附近的珠宝店里,另外买了一条钻石项链——他没时间挑选款式,就捡了一个最贵的。

于是这一条项链,成为了谢平川送给徐白的第二件礼物。

徐白一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按住衣领,岔开话题道:“对了,赵安然,上个月我借你的那本书,你是不是没有还给我?”

赵安然叼着苹果,走回他的座位。

他翻了翻书架,找到那本法语小说,双手将书抽出来,又拿纸巾擦了封面。

“是这本书吗?”他问。

徐白走向他的办公桌:“是的……”又顺口问了一句:“你看的怎么样?”

办公室的另一边,几位同事在商量奶粉代购,没人继续盘问徐白的状况——徐白对此感到满意,公司里人多口杂,她和谢平川又是上下级,在这种背景条件下,她不想谈论男朋友。

徐白的思路被赵安然打断:“我念大学那会儿,选的二外是法语,不过我的法语……肯定没有你学得好。”

他把手里的苹果放进了座位旁边的垃圾桶:“那时候吧,家里出了点事,我没心思念书,各科都考了不及格,差点被学校劝退。”

谈及这一段坎坷遭遇,他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徐白也想到了什么,并未接话。

赵安然把书摊开,指着一页句子问她:“我法语不好,能请教你吗?”

他手指修长,抵着白纸黑字,力道却很轻。

徐白的这本法语小说,落在赵安然手里一个月,期间他翻看了很多次,仍然保持了页面崭新的样子。

徐白低头看书,恰如一台机器,实时翻译道:“因为有你的存在,拔高了我对人生的期待,以至于所有快乐的事,对我而言都是失落。”

她翻译完这个句子,才想起这本借出去的小说,是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的《窄门》。

赵安然笑道:“是这个意思吗?说得真准。”

他仿佛第一次听说,缓慢合上书本,递到徐白手中:“谢谢你的小说,我非常喜欢,尤其是刚才那句话,你还帮我翻译了。”

办公室里坐着零星几位同事,左侧角落里,也只有徐白和赵安然。

徐白和赵安然对视一阵,念及他说的“我法语不好”,徐白又放宽期限道:“你看到哪里了……如果没有看完,不用急着还我。”

赵安然表示,他确实没有看完。

他还想和徐白说几句话,恰在此时,徐白的手机开始震动。

赵安然笑道:“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吗?”

徐白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的人并不是谢平川,而是许久未曾联系的奶奶。

徐白接通电话,走出翻译组的办公室,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

天阴风凉,乌云遮住了太阳,她站在栏杆之前,听着奶奶说话:“宝贝啊,你啥时候回家一趟 ……”

五楼的露台宽广,风声呼啸而过,从高处向下望,汽车衔接如流水,行人也络绎不绝。

徐白手扶着栏杆,应了一句:“奶奶,我最近工作有点忙。”

“你每次都说工作忙,奶奶知道,年轻人忙点好,”老人家在电话里叹气,“忙到回家都没空吗?”

徐白不知道如何回复。

因此她默不作声。

奶奶继续道:“我七十多岁了,不指望再活几年,见你一面,就少一面。”

或许是因为近来降温,徐白的奶奶年老体弱,受了风寒,跟着咳嗽了几声,嗓音较之以往,越发显得苍老。

徐白松口道:“再过几天,我抽空……”

奶奶却说:“别等了,今天回来吃饭吧,你爸爸,还有你继母,两个人都不在家。”

她碎碎念道:“昨晚奶奶梦到你了,梦到你小时候啊,像个小粉团儿,我抱着你去邻居家唠嗑,大家就都问我,怎么你家孙女儿,长得这么水灵……”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徐白四岁以前,还没搬到北京,在老家大院生活,记忆也十分模糊。

那时父亲工作繁忙,母亲还没上手家务,奶奶和他们住在一起,帮忙照顾年幼的徐白。

奶奶会把徐白抱在腿上,教她唱儿歌,给她讲故事,跟她说农民如何种地,麦子如何结穗,秋天的田野被风吹过时,会有一片金色的波浪。

徐白趴在栏杆上,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她答应了今晚去看奶奶,因为父亲和继母都不在家。

当天傍晚五点半,徐白离开了公司。

谢平川今天也要加班,无法和徐白一起回去。徐白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换了个方向坐地铁,在对街转角的位置,她瞧见了一家包子店。

包子店门铺很窄,老板娘站在外面,拿着一只扳手,修一块掉落的门牌。

没过多久,两人视线交汇。

徐白愣了一瞬,有些不确定:“简云?”

简云报以一笑,用纸巾擦了擦手:“是我。”

她没有徐白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徐白在附近上班。

重逢在人来人往的长街路上,喧哗热闹都在别处,她们的区域被隔离开。简云端起一笼屉的包子,扶着竹木的蒸笼,招呼一句:“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包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徐白应道:“好啊。”

包子是新出炉的,不仅有三鲜馅,还有猪肉白菜馅。徐白不敢多吃,随便拿了两个,用油纸袋子装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再然后,她开始纠结,要不要付钱。

简云戴着塑料手套,合上了笼屉盖子:“我请你吃,不要给钱了。”

她已经走回了门店内,徐白站在外面看她:“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曾经的朋友多年不见,问候的话也不可避免。

因为时间和距离而拉远的朋友关系,却是不可能再次恢复了。原因很简单,她们不再是朝夕相对的同学,也没有藕断丝连的利益牵扯,彼此说话都很注意,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简云忍不住坦诚道:“我高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和老公离婚,妈妈帮我带孩子,我在这里开包子店。”

简云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店面的门台:“我女儿七岁了,在上小学一年级……”她笑着问:“你呢?小白。”

徐白心中惊讶,面上未曾表露。

她对“离婚”二字很敏感。

单身抚养孩子,是她另一个注意点。

徐白料想简云过得辛苦,措辞也更加谨慎:“我念完书,就回来上班了。今天打算去一趟奶奶家,所以走到这边坐地铁。”

简云点了一下头,又和她说了两句,便开口告别了。

徐白也和简云挥手,继续走向地铁站。期间她回了一次头,发现简云还在看她,目光有些茫然,好像能从昔日同学的背影里,瞧出一点青葱年少的痕迹。

过往的青春、回忆、和憧憬,像一阵拂过的风,你能感觉得到,却永远抓不到。

徐白迎风向前走,搭了一班地铁,绕了一个街区,在当晚六点整,到达了奶奶家——又或者说,是徐白父亲现在的家。

徐白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现在的家,离她的公司那么近。

奶奶没有欺骗孙女,家里确实只有她一个老人。

徐白的父亲、继母、和弟弟,此时此刻都不在家,问及他们,奶奶的回答是:“你也知道吧,你弟弟叫徐宏,宏远的宏,你爸爸希望啊,他志向宏远,将来能成材。”

她把徐白带到餐桌边,接着说:“宏宏不像你,他太顽皮了,今天在学校里,打了一年级的女孩子,把人家牙齿打掉了,你爸爸和继母,都被老师找了过去。”

言罢,奶奶也不想提孙子了。

奶奶准备了晚饭,依据徐白小时候的口味,包括了红烧排骨、糖醋鲫鱼、爆炒牛肉,和一盘油淋辣椒。

她亲手给孙女盛饭。

徐白就坐在客厅里,抬头环视四周。

父亲一家四口的房子,居住面积算不上大,装修风格偏向简洁,墙边贴着日历和壁画,窗台上没有盆栽,只有发暗的烟灰缸。

徐白端起饭碗,但没有动筷子。

她和奶奶聊天,讲到了留学的事,奶奶给她夹菜,顺便问了一句:“小白啊,奶奶都不敢问,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餐桌就放在客厅,不远处便是沙发。沙发是深红色的,布料略有破损,旁边还有小刀刻痕——大约是调皮的男孩子,无聊时犯下的错事。

徐白扫眼看过,实话实说道:“我妈妈定居意大利了。”

徐白的奶奶上了年纪,耳朵有些听不清,因此老人家“啊”了一声,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我妈妈定居了意大利,”徐白抬起头,扬起了声音,和奶奶重复道,“她嫁给了一个香港人,他们都是画家,现在生活得很好。”

没错,母亲也重组了家庭。

父亲这一边,徐白无意联系。母亲那一边,徐白话题渐少。

她没想过游走在别人的家庭中,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徐白还没拿起筷子,客厅传来开钥匙的声音,她偏过脸看向玄关处,只见正门打开一半,传来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哭,以及父亲和继母的大声争吵。

这里不是四合院,是门户独立的高楼,在走廊上发生争执,很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父亲已经顾不上颜面,他心中有怒,几乎是吼声道:“陶娟,你根本不会教育孩子,你看看你把儿子教成了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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