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百十七、猎物
下马威啊。童靖阳朝她掌心一拍。给谁的？我？还是古芊菁？
其实他一直不懂方若绮和古芊菁的关系。明明当年因为《scandal》这首歌闹得那么不愉快，但见了面亲热得依然姐妹情深。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所以索性也就不去揣测了。他会接这部戏主要还是因为剧本好。好剧本可遇不可求，所以他不想错过。那些关于番位制作的题外话，他从来不在乎。很多人因为古芊菁的关系认定他和pstv绑定了。可笑。他只属于他自己。
“合作愉快。”童靖阳开口没好话，“演不好照样喷你。”
“靠。”方若绮在心理暗骂一句，惹不起。当年他们都是sun’snight的成员，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方若绮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话术一点儿都没进步。自己活该招惹他。
《无忧事务所》讲述的是女主角从一个初入事务所的法学菜鸟，一路打怪升级最终找到自己的“正义之路”的故事。人物性格可谓是为方若绮量身打造，就连经历都换汤不换药。
而作为女主的领路人，男主的人设就很有趣了。35岁人到中年，一天到晚吊儿郎当。喜欢大胸美女却总是约会失败。看上去没个正型，遇事又苏神转世。之前男主空悬时夏川嚷嚷着要黎华，也不是一种无脑的信任。
除此之外，林妮雯饰演的两性关系专家律师、刘仲星饰演的油腻所长、还有纪翔饰演的法学精英都形象饱满可圈可点。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那块板。而这个团队显然下限很高。于是第一次剧本围读气氛就十分融洽。一部好剧靠的是剧本和主创，不是粉丝和ip。
黎方二人进组之后就交流骤减。不是不想，是真的忙。以方若绮为例，这边拍戏进度紧，童靖阳跟挥着皮鞭的恶魔似的稍有不慎就要炸毛。同时迟浩那边新专辑开始筹备需要她的专业意见，身上的商务开年搞促销还要空降现场。杂志、综艺、广告拍摄，简直无穷无尽。早上梳头看着扯下来的一卷头发直想两眼一闭昏死过去。若是能薅下一根吹出无数个方若绮那就太好了。
没办法。娱乐圈就是这样高压的地方。几部作品不好，就会面临资源降级。忙碌其实是好事。闲下来就是糊的前兆。
方若绮和童靖阳凑在摄像机后审阅刚刚拍好的片子。镜头里，童靖阳穿着纯白t恤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椅上用老头乐挠痒痒。作为助手的方若绮低头看了看摊在桌上的硬纸板，上面仔细地画着衬衫和领带，登时青筋暴起。她强压着火气道：“所长前两天通知要全体律师着正装。如有违反就去公益组晒太阳。”
童靖阳将老头乐掉了个方向，换成锤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要求有能力的人懂规矩。”
方若绮举起拳头，阴恻恻地说：“那就让我现场教你一下什么是规矩。”
一条放完，众人沉默。李美静抬眼看向方若绮，后者来不及说话，扭头就是一个喷嚏。她连忙抽出纸巾捂住口鼻，接着就被眼泪鼻涕打得溃不成军。童靖阳嫌弃地退开几步立马和她拉开距离。
也不能怪方若绮。她前两天去欧堡参加一个品牌新店的剪彩活动，结果不幸遇上了强降温。汹涌澎湃的寒潮彻底摧毁了她不堪重负的抵抗力最终华丽地感冒了。
刚刚那一场，她发挥的很差。台词被浓重的鼻音裹挟着，几近消失在拉丝的嗓音中。不仅气势全无，反而像在撒娇。于是整个场面的张力顿时全没了。
李美静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没说重话。虽然和陈淑敏同为爱情偶像剧名导，但李美静显然比老对手脾气和耐性都好。她对方若绮说：“下午去医院看看吧。问问医生有没有办法改善一下症状。”
童靖阳也一副前辈的样子冷冰冰地说：“方若绮，你的体质怎么这么差，不是跳舞的吗？”
方若绮一边擤鼻涕一边不忘反唇相讥：“据说只有笨蛋才不会感冒。”
她鼻音囔囔的，放出来的狠话也软得很。围观群众哈哈一笑很快散开准备下一场了。
刚开机那阵子，众人初见两位主演针锋相对还以为他们不和。结果一来二去，大家发现这反而说明他们关系挺好。童靖阳这个人很奇怪。他不怼人不舒服，别人怼他也不生气。当年在《白色人生》里逮着徐心宁好生欺负，还觉得对方没意思。这回遇到被黎华锤炼过的方若绮，打得有来有往，反而激起了好胜心，没事就要怼两句开心一下。
导演批了假，方若绮便被夏嫣领着去回生医院看医生。在化验室抽过血，夏嫣代替她等结果，她便独自一人回到vip候诊室休息。
大脑昏昏沉沉的，嗓子疼到冒烟。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于是她迎来了这段时间难得的安静。她翻身躺倒在沙发椅上，望着医院的天花板。这里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一尘不染的白和振聋发聩的静让她在闭上眼睛的刹那思绪翻飞。她并不喜欢医院。她在这里有过很多糟糕的回忆。父母去世，自己生病，朋友困苦。这个生与死轮番上映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但她同样在这里收获了许多真心。欧凯文的帮助，同学老师的鼓励，还有亲友的支持和关爱。甚至徐心宁都曾给她送过一束慰问花。那时清纯的校花高高地扎着一束马尾，将一张漂亮秀气的脸全数展露出来，眉宇间有几分温柔。她对自己说：“方若绮，要坚强啊。”
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会想到她。方若绮将胳膊压在眼睛上，无声地笑了一下。除此之外，还有范晓爱。那年也是拎着一口袋包子绕在自己的病床前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世事无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想到范晓爱她又顺藤摸瓜想起了林立翔。这家伙前两天说要去演话剧，着实让方若绮惊讶了一把。众所周知，话剧舞台是锻炼演技的地方。林立翔这样决定是想往大银幕发展了。有点儿失望。其实以他现在的人气重回舞台根本轻而易举。他不回来，只是因为不想回来了。方若绮一直以为他的梦想在舞台。现在看来那句“娱乐圈的尽头是演员”，诚不欺我。只是大家都去演戏了，谁来唱歌呢？
生病的人都会脆弱。她突然意识到，那些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朋友正一个个走散。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不再频繁地联系。偶尔在忙碌的间隙想起对方，大多都是回忆。如果现在有人问她莫筱筠过得好吗？她怕是要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的主题不是相遇，而是离别。
想到这，她侧过身，难过地缩起了身体。
只是伤感还没来得及将她淹没，夏嫣就一脸神秘地回来了。
“你猜我刚遇到谁了？”刚刚将房门关上，夏嫣就一下子窜到了方若绮面前。那按捺不住的神色，宛如一只兴奋的猴子。
“啊？”方若绮的思维还有些转不过来。
夏嫣眼中闪着光，声线却拼命压着：“徐心宁，我见到徐心宁了。就她一个人。”
刚刚在记忆里闪过的样貌这一次又回到了方若绮的脑海，让她不由得感慨一下心有灵犀。怎么就在几分钟之前，她想起了她呢？
“不意外吧。”方若绮说，“可能是感冒。像我一样。”
“不可能。”夏嫣坚决地否定，“一个大明星，不带经纪人和助理，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医院。说明什么？”
她这么一说，方若绮立马想起四个字。果不其然就看夏嫣举起四根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可、告、人。”她登时摩拳擦掌，“不行，我要查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方若绮问：“她见到你了么？”
“没有。”夏嫣说，“我带的口罩。”
方若绮心中一松：“算了吧。查这种隐私不太好。”
“怎么不好？”夏嫣像只昂扬的斗鸡，“要是今天异位而处，她肯定查你。别圣母了姐姐。这可是送上门的把柄。我们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道。”
“好吧。”方若绮妥协，“欧凯文在这家医院，你别牵扯到他。”泄漏病人（名人）隐私。这个罪名对于医生来说太严重了。
“放心吧。”夏嫣拍胸脯保证，“我怎么敢坑小欧呢？”
方若绮没听出这话里别的意思，只当她给了自己面子。
夏嫣的办事效率大概是夏家遗传。方若绮下午回家吃了药，又蒙头大睡了一觉，醒来在电饭锅里闷了一锅粥就接到了夏嫣回传的消息。
“我靠我靠，我们中大奖了！”
“不行，让我冷静一下。”
“天呐！！！我敢说这一条新闻就能让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方若绮缓缓打了一个“？”。
夏嫣刷刷发了好几张图片。
方若绮辨认了一下，是化验单和病例截图。她难以置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确认事实确实是自己理解的那样，一下子吓得鼻涕都不流了。
哎呀我操！
黎华最近生活好了不少。电影临近杀青，整个剧组也进入到收尾状态。他今天回酒店刚洗过澡就接到了方若绮的视频邀请。这大半个月他俩视频的次数寥寥，大多都是短信往来。这回对方急吼吼的直接打电话，没有任何短信通知，可能是有急事了。
于是他在茶几前坐稳，按开了通话键。
手机相机清晰地映照出黎华桌上摆满的东西。方若绮登时大叫：“我靠，你是深夜报复社会吗？！知道我晚上只喝了一碗白粥吗？”
只见黎华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烧烤小吃，哪怕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肉汁烤出来的焦香。这一刻，方若绮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快要杀青了。
黎华还没说话，酒店门就被打开了。梁安走进来，径直往茶几上放了两碗麻辣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若绮受伤了：“挂电话了。拜拜。”
“方若绮小姐在？”梁安意外地问。
黎华点点头。
梁安很有眼力见地说：“那你们聊。”
黎华朝他的背影笑道：“我会给你留点儿的。”他转过头，看到方若绮一副可怜样地醒了一把鼻涕。挂电话都是口嗨。见到黎华，尤其是刚出浴的黎华，她一颗色心尚且无处安放，怎么舍得拜拜。
黎华语气温柔地问：“感冒怎么样了？”
方若绮说：“下午看了医生，没什么事。现在吃了药好多了。不说我了，我要告诉你件大事。完蛋了。”
对方越着急，黎华越不急。天塌的事就那么几件，全在方若绮触及之外。于是他抽出一根羊肉串吃起来了：“怎么了？”
“徐、徐心宁，”方若绮一脸凝重，“怀孕了。”
“什……”黎华一口咬中了舌头疼得他嘶的一声。好吧，确实值得惊慌。
方若绮便把下午在医院发生的种种挑重点说了。
黎华手上转着竹签，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你怎么这个反应？”方若绮大失所望。
黎华将竹签插进垃圾桶，随手按开电视说：“又不是我让她怀孕的。”
这个理由还真有说服力啊！方若绮很郁闷，这样惊慌失措的自己好像不经事一样。“可是，她并没有结婚，也没有公开交往的对象。”
“没有公开不代表没有啊。”
怎么可能，她喜欢你啊。方若绮在心里说。“你说，她会就此退圈生孩子吗？”
黎华正用遥控器飞快地换台：“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虽然我们是对手，但我不希望是这样。”
电视准确地停在了探索频道上。此时正在播放动物世界。一只成年狮子盯上了一只羚羊。黎华放下遥控器，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退圈生孩子，还是偷偷做掉？”
他的问题冷血又直接。方若绮没有回避，反而仔细地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会做掉。”
这回她满意地看到了黎华惊讶的表情。黎华说：“我以为你会把孩子生下来。”
方若绮说：“我很忙，有很多事要去做。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和教养他。”
“很冷静。”黎华说，“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咯。”方若绮眨眨眼睛。养孩子怎么是一个人的事。
她的眼睛会说话。黎华心中一动，笑了起来。电视里狮子的第一次狩猎失败了。它正在寻找下一次机会。他问：“所以，你觉得徐心宁会怎么选？”
“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是两种人。”
黎华说：“但是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机会？”方若绮一愣。
黎华露出一种极富心机的表情：“你手上不是有个绝好的杀招？一击必中的杀招。”
方若绮醍醐灌顶。是啊，她怎么忘了，她现在手上攥着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而这个大秘密足以让徐心宁身败名裂。可是……
见她犹豫，黎华说：“tobeornottobethat’saquestion”方若绮若有所思。黎华接着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没什么不对。仇恨总要比宽恕更容易一些。只是在圈子呆久了，我也相信另一句话：与人有路，与己有退。你和徐心宁是不是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呢？这个问题，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方若绮抿了抿嘴。
黎华说：“《教父》看过么？”
方若绮说：“当然。《纽约客》不是好几处都在致敬它？”
黎华说：“经典作品。虽然血腥暴力了些，但老教父的处世之道还挺有意思的。”
方若绮这一刻已经有了决断。于是起了几分玩笑之心。她故意撩拨道：“哪个？‘不懂得陪伴家人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吗？”
黎华：“……”
难得见他吃瘪，方若绮连感冒都好了大半。她哈哈大笑，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首杀。”
黎华无奈地笑起来。最后只说：“别闹。”
电视里，狮子最终望着羚羊离开了自己的捕猎范围，消失在地平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