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百十八、再见徐心宁
徐心宁怀孕的事方若绮没对除黎华外的任何人讲。她想着只要她不说，徐心宁偷偷把孩子拿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娱乐圈再大战三百回合。当然，这都只是她想。
今日头条爆料，知名女星徐心宁被传怀孕月余，孩子生父未知。
方若绮右手大拇指下拉刷新，屏幕跳出这么一条消息。
开年第一朵烟花随着首页更新的一声叮咚炸响了。
一个女孩子在没有正经男友的情况下未婚先孕。哪怕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件了不得的事，更何况是女明星。
桃色新闻一直以来都是吃瓜群众的最爱。若是牵扯到金钱利益，再优雅的当事人都要撕碎所有的体面在众目睽睽下把尊严践踏得一干二净。徐心宁怀孕，这五个字背后的起因和经过是供人发挥的绝好素材。虽然她这几年的形象随着和方若绮打架已经消磨了小半，也不再有人相信她是清纯玉女，但这一步到位的速度还是让众人大跌眼镜。于是“孩子父亲是谁”，就成了所有人讨论的焦点。
25个热搜词条，本人占五个，剩下的20个都是曾经有过合作或者走得近的男明星。说来讽刺，徐心宁自从出道到现在，怕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流量。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降一口黑锅男明星们大呼晦气。西皮粉的幻灭来得如此之快。前两天还是宣传期情侣的某男星第一个站出来割席。接着各家工作室纷纷辟谣，正主们上节目绝口不提，整个业内谈徐色变。许多年前，多少同行为她的优秀背书，如今却比赛着划清界限。人和人的关系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其中最可怜的要数徐心宁的粉丝了。她们徘徊在偶像和偶像工作室的微博下，盼着对方能说点儿什么。可自始至终，徐心宁什么都没说。
方若绮独自一人坐在片场的角落刷新闻。工作人员和其他参演人员零散在各处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道在讨论什么。事情的“真相”在他们嘴里会变出好几个花样，逐渐离谱。娱乐圈的八卦大抵如此。
方若绮闷闷地退出手机微博。夏嫣用钞能力搞来了这条新闻，别人也同样有类似的渠道获悉一切。方若绮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利益关系如此复杂，想至其于死地的，又怎么会是她一个人。
徐心宁身上的代言商家还算体面，只隐藏了代言人信息，没有公开解约。但是，她注定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陷入合约纠纷。一个老对手以这种方式退出战场，说实话，略有遗憾。她总想着她们的孽缘会持续到她们再也唱不动再也演不动，等到头发花白不必被名利牵扯的时候，一笑泯恩仇。
一个人独处，就会想起很多往事。《浮生若梦》和她重逢、拍戏被她暗算、徐古方三人大战、第一张唱片的销量竞争、《白色人生》关系缓和、台庆表演为她解围、《爱在》之后彻底闹翻，以及此后因为事业爱情无数次你来我往的撕扯，最终在林妮雯的婚礼上大打出手。
人的记忆真的非常奇怪。昨天还嚷嚷着杀父之仇不过如此，今天回过头去，过去的每一场战斗，每一次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愤怒竟然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依然是那个当年在医院代表班级同学慰问她的班长，她们依然坐在同一间教室里隔着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距离细数时光荏苒。
对手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家伙。她的存在让你不断成长、不断坚强、永不停下脚步。而这个老家伙，现在要先她离开了。
脸颊突然一凉，有人用矿泉水碰了碰她。方若绮抬头，是一身西装的林妮雯。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一怔。
“怎么了？”林妮雯在她身旁坐下。
方若绮接过矿泉水说：“想起些以前的事。”
“徐心宁的事？”
方若绮点点头：“当年在《白色人生》片场，她也这样递给过我一瓶水。”
林妮雯笑道：“多远的事你还记得。”
方若绮也觉得好笑：“是吧，明明每次见面恨不得在对方脸上抓几下。所以难得的友好和关怀就会记得特别牢。”
林妮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几下抖出根烟来：“她的事，很遗憾。既然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会退圈么？”林妮雯和徐心宁隶属于同一家经纪公司，所以方若绮想也许她会有一手消息。
林妮雯朝空气里吐了口烟圈：“我也不知道。”她似是想起什么，出神半晌，“退了也好，一了百了。”她们都是成年人。而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是这太不公平了。方若绮愤愤不平地想。明明不是一个人的错，却只有她一个人承担恶果。如果故事换成一位男明星养嫂子，也会这么糟糕吗？
网络时代的舆论并非只有三人成虎和搬弄是非。它提供了一个平台让更多人有了发声的机会，也让更多观点得以相互碰撞。在舆论的狂欢背后，有很多人看到了更为深刻的社会现实。于是方若绮在面对媒体采访时的一段话收到了广泛的推崇和好评。
“我的态度只有一个。”她举着两三个话筒，对着镜头为曾经的老对手发声，“我尊重她的选择。离开还是留下，要孩子还是不要孩子，不管她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敬佩她作为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没有放弃自己的勇气。人生还有很长，她还有很多机会去思考和改变。平等的内核是尊重，不是要求她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最后，我想对那个躲在人后当缩头乌龟的男人说，请承担你的责任！”
开瓶器扭进软木塞，夏川慢慢一提，啵的一声，软木塞被彻底抽出。他左手提着醒酒器，右手微微倾斜酒瓶，暗红色的酒水便缓缓流进天鹅型玻璃瓶里了。
沙发上，高明权一边吃曲奇一边看电视。别看他外表是个硬汉，但其实很喜欢甜食。电视里正放着方若绮的采访。他笑道：“方若绮能对媒体保持这么旺盛的倾诉欲，说明她还年轻。”
黎华正和他一起看电视，闻言反问道：“她说的不对么？”他昨天刚从影视城杀青回a市。关于自己“喜当爹”一事，他不屑地回复了八个字：过于荒谬，无话可说。
其实高明权说得没错。像他们这些已经对应付“杠精”筋疲力尽的人来说，“少说话，说好话”已经成了本能。于是两相对比之下，方若绮属实是真性情。
高明权也是前两天刚从日本回来。他现在正式接手国内产业，对于接下来的转型以及要打的硬仗，他需要提前和组里的头目们通气。高明权的父亲是现今的二代目。这是一个远渡重洋的穷光蛋开挂走向人生巅峰的爽文故事。创立组织的一代目是他的外公，未来的三代目大概率是他的兄长。他当年不喜欢那个等级森严的“道义社会”，就跑到异国他乡的a市流浪。漫无目的之际被忽悠进了娱乐圈，开启了努力热血励志奋斗的剧本。他过去拼尽全力只是想脱离家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惜血缘是这世上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他接下来要做的在一定程度上触动了组织根本，所以很多保守派头目并不信任他。好在他亲哥兄弟情深为他担保，才让那些难搞的大佬们从反对变成了观望。无数双眼睛隔海看他蝴蝶振翅。而这场飓风会吹向哪儿？没有人知道。
夏川一手轻轻晃着醒酒器，一手同时拎着三个酒杯绕到茶几前，给每人倒了小半杯：“尝尝。今年法国酒庄的新品。”
他说完，三个人同时摇了摇酒杯，浅尝了一口。高明权皱眉：“有点儿酸。”
黎华说：“我倒没觉得。口感很轻快，蛮好喝的。”
夏川朝黎华举了举酒杯，意思是同意他的说法：“你走的时候带一瓶。情人节没酒可不行。”
他的表情十分猥琐，黎华翻了个白眼。高明权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像一只警觉的猎犬，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什么情人节？谁？方若绮吗？”
夏川揶揄说：“亏莫筱筠还是闺蜜，消息这么不灵通。”
高明权兴奋了。他嗖一下坐到黎华身边，朝着对方的大腿猛拍两下：“加油。三年抱俩。”
“走开。”黎华像赶苍蝇，“我还没问你，上次让你帮我查的几件事怎么样了。”
知道他不喜欢被八卦，高明权见好就收。他一口将酒喝干说：“目前还没有完整的报告。等等吧，快了。”他舔了舔唇边暗红色酒液，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话说，徐心宁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黎华抬眼看夏川，夏川也含笑看黎华。两个人故作深沉把高明权急了够呛：“到底是谁的啊？！”
方若绮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徐心宁。
下午的会员制咖啡厅没什么人。她们俩靠窗面对而坐。徐心宁神色憔悴。许是因为怀孕，她没有化妆，于是在方若绮的比照下显得脸色更差了。她们各自点了一份饮料，便陷入了沉默。说什么呢？一声再见，再一声保重？但是她们好像并没有那么好的关系。
咖啡厅的服务员都经过专业训练。哪怕心里已经掀起了海啸一样的八卦欲也没有做出失礼的事。他们极为体贴的为她们留出了一块安静的空间。
“你……真的打算退了？”方若绮率先开口。
徐心宁点头：“你高兴么？”
方若绮摇头：“你应该退的更体面一些。”
“是谁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尊重来着。”
方若绮释然一笑：“那就随便你。什么时候结婚？”
“不结婚。”
方若绮哑然：“那孩子……”
“出国生。”
毫不犹豫的徐心宁，带着前所未有的果决和勇气让方若绮不禁另眼相看。她不是一个强势的人，而成为母亲会让一个女人变得坚强。
“祝福你。”方若绮真心说。
徐心宁没有感谢。或许她已经习惯地将其归类于伪善的一个方面。她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转着玻璃杯，过了一会儿说：“方若绮，我真的非常非常羡慕你。”
方若绮一愣。
徐心宁说：“如果当年我能有你这样的机遇，爱情和事业也许不会如今天这般糟糕。”她苦笑着咧咧嘴，“反正，人生总是需要点儿运气。运气不好怨不得谁。”
“……”
“我真的非常爱黎华。如果我告诉你这孩子是他的，你信么？”
方若绮呵了一声：“我看人用眼睛，不用耳朵。”
徐心宁从不觉得自己比方若绮差。如果硬要说些不足，那就是一点儿运气。如果她和方若绮换位而处，现在未婚先孕退出娱乐圈的是方若绮。她一直这么认为。
“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方若绮掐灭她的幻想，“至少在怀孕的问题上，我从不和不带套的男人上床。哪怕真的迫不得已也要在有效时间内吃避孕药。就算真的出了万一，我也会第一时间做掉，更不会做单身妈妈。我俩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总会对自己特别狠。”
“站着说话不腰疼。”徐心宁冷笑，“其实你也和网络上的那些人差不多。头头是道地发表着“应该”论，好像是捍卫正义的勇士和全无道德瑕疵的楷模。可闭上两片嘴，看看自己的生活，又是个什么惨样。”
“随便你怎么说。”方若绮发现她俩确实不能心平气和地对话超过十分钟，“反正我过得挺好。而现在要走的是你，不是我。”
“很好嘛？”徐心宁终于找到了一种破拐子破摔的爽快感，“我们俩争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从来没有奇怪过？我们都是枪，都是棋子，你没比我好多少。”
方若绮握着咖啡杯的双手收紧，眉毛也拧成了一个结：“你什么意思。”
“你被保护得可真好啊。”徐心宁突然轻松了起来，“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年删你戏份的人不是我。”
“！”
对方震惊到发白的脸让徐心宁感受到了一丝胜利者的快意。她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说：“就这样吧。以这种方式作为我们的最后一面好像还不错。”
“等一下。”方若绮叫住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徐心宁的眼中露出一丝艰涩的情绪，转瞬即逝。“是啊，因为什么呢？”那些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自卑，她说不出口。“方若绮，再见了。”她带上墨镜，扣上大檐帽，风衣里的身体瘦小单薄。高层的阳光落在她的肩上，仿佛有千斤重让她的背影瞬间苍老了许多。
方若绮低下头，微博上有人po了一张多年前的照片。在那一年pstv的台庆晚会上，有四位女歌手留下了此生唯一一张合影。她们在照片里比着v，笑容灿若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