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亲（1）
咖啡馆里混乱的事情都结束时，已经过了10点，楼上的商场已经开门。张绵绵毫不犹豫地冲进打折区买了一件国货羽绒服，外加中东大围巾。
营业员讶异地看着张绵绵脱掉不抗冻又四处漏风的羽毛披风，露出里面更不抗冻的吊带裙，又看着她穿好羽绒服，把羽毛披风装进购物袋，总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张绵绵带着帽子墨镜口罩，营业员也不是没想到是不是哪个大明星，可又转念一想，哪个大明星会来打折区买三百多的老土羽绒服？她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微笑说“欢迎下次光临”。
刷出342块的流水时，张绵绵心在滴血，楚非池却莞尔失笑。
楚非池不知道的是，其实张绵绵只消费了340。
多出来的2块钱，是因为她回老小区，要坐公交车。
下了车又走了很久的路，上楼时张绵绵和在楼道里躲着抽烟的郑浩迎面撞上，张绵绵以为他又要说不让自己进他家，没想到郑浩主动给她道了歉：“姐，我看新闻了。李经一确实不是好东西！前几天是我的错。”
林远听到动静打开门，架着手臂调侃：“哟，多新鲜！咱们小浩浩也会道歉哦！”
郑浩一向和林远不对付，满脸晦气地掐了烟要进门。
张绵绵用眼神制止了林远，好声好气地跟郑浩说：“你以后要去瓦尔登，跟我打个电话就行。”然后问林远：“张阿姨呢？我是直接去找她吗？”
“她可念叨你呢！出门逛超市还没回来，待会回来肯定又要来找我……要不你上我家坐会？”
这会郑浩都不计前嫌了，张绵绵哪有再去林远家打扰的道理？她婉拒了，说过会让张阿姨上来找她就好，她一直在。林远答应着关了门。
其实张绵绵还有别的打算。在姥姥家里，张绵绵存了3封信和1张明信片。是当年她上高中，李经一上大学时他们往来的书信。寥寥几封而已，是张绵绵用几十倍几百倍的来信换来的。
这种写满了自己生活和对他满满情意的信，李经一收的太多，总是看完就扔，偶尔心情好，就选几封写写回信。
张绵绵那时候运气不算差。这些对李经一而言记都不记得的信，张绵绵如获至宝、小心珍藏。后来他们在一起，张绵绵提起，李经一总是挂着困惑但不说破的尴尬笑容。
张绵绵一直都知道。
很多事情都是她一直都知道的，她没有说破。
此时此刻，姥姥正在准备午饭，姥爷在外面打牌，郑浩又开始打王者荣耀，开着麦和队友从谈笑风生到恶语相向。一切都那么平静、一如往日。张绵绵取出那些信件，又最后看了一遍，撕碎扔进客厅的垃圾箱，连带着一瓶早已过期很多年的水果饮料。
郑浩的手机里传来水晶爆炸的声音，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张绵绵手中的水果饮料：“这个也要扔？”
张绵绵点头：“这个也是李经一送的。”
可能就算某天把李经一忘掉，这瓶饮料张绵绵也忘不掉。十年前，张绵绵高一，李经一高三。大课间跑操结束，张绵绵和林远、楚非池三个人坐在操场旁边聊天。
那段时间这个水果饮料特别火，来来往往的同学三五成群都拿着一瓶。
可是这个水果饮料特别贵，一瓶就要卖13元。十年前的13元——那时候林远家里一个包子只卖8毛钱；那时候楚非池节假日去超市兼职，一个小时的时薪是8元。
那天张绵绵说，真想尝尝味道。林远也感慨，估计能尝出金子味。楚非池始终沉默。
那时候的李经一刚好路过，手里拿着一瓶刚刚买的水果饮料。
他本来是看见楚非池在那里，想去听听楚非池会怎么跟女孩子聊天。听了他们的聊天内容，李经一就只觉得好笑，顺手把刚买的水果饮料递到张绵绵手里。
张绵绵惊慌失措，并不敢收。
“我叫李经一，高三（7）班，你以后有钱了还我。”李经一最擅长说这些盗取芳心的漂亮话。
可是那是张绵绵。从小到大就没有接受过来自别人的理所当然的爱和理所当然的馈赠的张绵绵。她总是需要做很多去换想要的东西，还会被说白吃饭不挣钱。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收到如此昂贵的礼物。
说出去可能没人理解。张绵绵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爱意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起因仅仅是这样一瓶13块钱的水果饮料。可是再来多少次都一样，她心知肚明。
她那样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只是另一个人的随意而为。正如他们三人组觉得那样昂贵高不可攀的水果饮料，只是其他人眼中洒了也不值得可惜的日常。
如今她丢掉饮料，也丢掉曾经孤注一掷的深情。
可郑浩摇摇头：“这个不是李经一送的。这个是1楼那个哥哥送的——就后来搬走那个。好像姓楚，名字忘了，当时和你玩得挺好。”
张绵绵心里警铃四起，她的眼睛钉在郑浩身上：“不是，这个是我带回家的，你忘了？”
郑浩的手机里传来队友“有没有打野啊，没有能不能重开”的声音。
郑浩一边带着上局游戏的坏情绪回他：“重开你m呢？就知道重开！重开都是狗！”一边看了一眼张绵绵，连一丝歉意都没有的回复她：“真不是！你那天不是帮我爸看店去了吗？你带回家的那瓶我喝了——你别急啊！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可是后来那个哥哥来敲门，又拿出来一瓶一样的，让我转交给你，我就放回原位了，没跟你说——你瞪什么瞪啊？一瓶破饮料罢了！我不是忘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呢？
张绵绵不好说。
像种子会发芽，像树苗会长大。有什么树苗在张绵绵心中悄悄长大了，抽枝发芽。
“是楚非池？”她确认。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个私生子嘛……”
“他不是私生子。”
“怎么可能不是，他……”郑浩突然后悔自己抬头看了一眼张绵绵的表情。他突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被一贯温顺的人用冰凉的眼神刺穿灵魂，比被恶人用刀剑刺穿身体更加可怕。
张绵绵突然想给楚非池打电话。想向他确认。那时候的楚非池是怎么拿得出13块钱的呢？是早出晚归的暑假工？还是……张绵绵不敢想下去。迟到了十年的真相，由郑浩这样不痛不痒地说出，张绵绵更觉得沉重又艰涩。
楚非池是什么意思？张绵绵心乱如麻，拨通了楚非池的电话。
很快显示电话被挂掉，张绵绵收到楚非池的短信：有事，一会回你。
幸好林远和张阿姨没有任由张绵绵胡思乱想，两人“哐哐”敲响了门。张绵绵去开门，张阿姨满面笑意：“绵绵呀，昨天洗衣店的事多亏你帮忙了！后来的什么新闻，我儿媳妇也有跟我讲……”
看表情就知道，张阿姨昨天从曲歆那里得到了一大笔钱。她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提起一个青年才俊：“不到三十岁，世界五百强企业，年薪三十万。海归。模样长得也好看。”
林远嗑着瓜子努力憋笑。
“张阿姨，目前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希希姐姐都两岁了！”
“但是我……”
张阿姨无视了张绵绵的反对，已经拉着她往楼下走。林远给她塞了一把瓜子，说忍忍，人家可是定了高档餐厅，自己也要跟着去蹭饭。张绵绵算是直接被架走，她没忘记拎上自己装着外套和包包的羽绒服购物袋，还顺手把楚非池送的那瓶水果饮料捎上了。
下了楼，张阿姨口中那位青年才俊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不知道为什么，这车就是莫名其妙的眼熟。张绵绵看了一眼驾驶位置坐的人——是闵申。林远手里的瓜子掉在地下，他试图蹭饭的嘴都颤抖了：“你不是……？”
闵申在石化很久之后才挤出一个招牌营业笑容。
只有张阿姨满心欢喜。她推着张绵绵和林远坐在后座，自己跑去了副驾，还笑眯眯地回头：“怎么样？是不是很优秀，年纪轻轻有房有车还模样好看？”
闵申回过头假笑。
林远和张绵绵看着闵申，都陷入了沉默。林远往闵申口袋里也塞了一把瓜子，言下之意：兄弟，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拆穿你的真实职业和会所商务车的。张绵绵向他投去一个“你也不容易”的眼神。
但闵申一转头，林远和张绵绵就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十分明白：牛郎还相亲，还自称世界五百强企业职工，这不是诈骗吗？俩人一致认为这闵申人品有点问题，到时候得跟楚非池暗示一下，让他别跟闵申走太近。
闵申抓方向盘的手上都是冷汗。
他是造了什么孽啊？
好不容易的休息，宅在家正要吃午饭。突然间老爹接了个电话，说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帮他看了个条件巨好的漂亮姑娘，名字都没告诉他就逼着他打扮打扮出门。
事发突然，订不上好的餐厅，幸好今天boss相亲包场。
他只能在父母的胁迫中拜托boss开后门，在那家贵得要死、逼格拉满的餐厅的角落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可……拜托他想破头也想不到相亲对象是张绵绵啊！
带着boss喜欢的女孩子出现在boss面前……救命！他还没有活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