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女一号（8）
吴琼山浏览完邮件，更加确信是骗局：“楚氏不可能上门找你签约的，这是大公司，肯定得去公司签约。”
张绵绵点头：“我也觉得过于热情。”
正在这时，张绵绵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认出来正是最初的那个电话。接起来，轻快的女声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听筒声音不小，吴琼山闻之莞尔，也没避讳那边会不会听到，道：“看，就是骗子，楚氏赚钱的艺人太多，不会上门找你签约，更不会还来问你考虑得如何。这不能去，去了可能会被绑架，拍些不好的东西威胁。”
张绵绵答复：“不好意思……”
对面：“……”
正在电话旁边摸鱼听墙角的闵申，一路小跑回到了楚非池的办公室：“boss，张小姐拒绝了公司的签约邀请，她还说我们是骗子。”喘了几口又补充：“看样子她和吴导在一起。”
楚非池头都没抬：“如果向张绵绵证明我们不是骗子没那么容易，为什么不找圈内人向吴导证明？”
闵申悟了。
须臾，他又折回来：“boss，张小姐又拒绝了。”
楚非池不太理解：“是不是条件不太诱人？”
这次连负责打电话的小姑娘都跟着上来了。
小姑娘也跑得气喘吁吁，一路关着话筒，按了免提。
张绵绵那边的环境嘈杂，还放着背景音乐。她的声音带着拘谨的客气：“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导也跟我解释了……可是我还是需要考虑一下，你们的条件太好了，我觉得我不配。”
旁边是吴琼山失笑补充的声音：“她怕你们图谋不轨，逼她拍不好的东西。”
打电话的小姑娘向闵申投去问询的目光，得到“ok”的手势之后才推门出去解释。
隔音很好，但隐约还能听到她回复的声音：“不会的，我们都是正常合法的工作，您不必有顾虑。”
闵申看了眼旁边办公桌上埋头工作的男人，撇了撇嘴。
不愧是吴琼山啊，理解能力果然超凡脱俗。拍不好的东西倒没有可能吧，但这个“图谋不轨”，可算是把某人形容得恰如其分。
……
吃过了早餐，张绵绵在吴琼山的建议下，也暂时没有答应楚氏抛来的橄榄枝，决定等安心拍完《冷清秋》再做定夺。吴琼山跟她细细讲解了故事和角色，说等所有角色敲定完，还会组织为期三个月的培训，问张绵绵能不能接受。
吴琼山问题的出发点是现在的很多电影制作周期短、演员接受不了漫长的前期准备，连拍摄的时候都要赶场轧戏。这是吴琼山不赞成也不接受的。当然，选择接受吴琼山邀约出演的演员，大多也是想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奔着学习和拿奖去的。第一不请流量，第二也没人敢在这种级别的电影里轧戏。
但张绵绵不知道啊，她也不了解这行，纯纯萌新。得知三个月包吃包住，张绵绵只剩下一条顾虑：“我上一家公司刚刚提交离职通知，还得再干一个月，如果你们演员定的快，我可能要再去和公司商量一下。”但公司不好说话，商量基本等于没得商量。
吴琼山多年不打工，已经不是很了解劳动法：“都离职了为什么还要干一个月？”
这就到了林远的专业范畴，张绵绵不是很好解释。
有俗语“说曹操曹操到”，张绵绵没想到，她只是想了想曹操，曹操竟然也能到。手机里响起一阵铃声，是林远的电话。张绵绵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吴琼山打了招呼，离开去门口接电话。
林远开门见山：“你今天要不要回来一趟啊？张阿姨说要感谢你，要给你介绍个对象。”
张绵绵：“大可不必。”
“你还是回来应付应付吧，听说是极品优质男，张阿姨连自己的侄女都没舍得给介绍……”
“别开我玩笑了成吗？”
“我没有啊！你要是不怕她天天在小区里哭诉\''你当了大小姐眼睛长在头顶，看不上他们这些穷人了\''，那其实不来也行。”
“打住。”张绵绵望天。
寥寥数语，她竟已经能想象到那种地狱图景了，“我吃完饭就过去。”
“唉……”张绵绵的妥协唤醒了林远的良心，“不来也行其实……我够地道了哦绵绵！我都没把你电话给张阿姨。她现在没事儿就来我家门口跟我妈说你，一说起你她们俩又开始叨叨我，我实在顶不住……”
叨叨什么呢？张绵绵不用问也知道，无非就是那些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虽同是一座c城，但是张绵绵成长的老城区是原先的农村划进来的，虽改了楼房进了工厂不再种地，但居民观念依然陈旧。这种约定俗成的力量，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张绵绵也明白，她根本没有想指责林远的意思，也知道张阿姨纯粹出于好心。
挂了电话，本来打算立刻回家，可是一抬头就看见有人推门进来。
来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一见到张绵绵，整个石化了。
吴琼山导演像刚才她进门时一样高举起手臂：“曲小姐！这里！这里！”
是曲歆。
跟在曲歆屁股后面，又进来一个头巾墨镜裹得严实如中东妇女的。
吴琼山：“苏小姐！这里！这里！”
是苏盈。
这场景——此时此刻这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咖啡厅，张绵绵觉得只有《九品芝麻官》里更不宽敞的衣柜才能与之媲美。
她提包要告辞。
吴琼山讪讪解释：“张小姐，你可不能走，特意今天这个时间约你来就是想让你一起帮忙选一下女二号，你先看看她们表演，看看你更喜欢哪一个。”
苏盈和曲歆脸色都变得不好。
“你可要公正一些，可不能单纯偏袒你姐姐。”吴琼山拿起剧本，勾了一段女二的台词，规定了15分钟，让两个人都先去旁边座位准备。留下尴尬的张绵绵，思来想去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什么意思？”
《冷清秋》是复仇戏。
女主和女二是亲姐妹。十岁国破家亡后，身为姐姐的女主将仇人的名字一个一个铭记在心中，即使在新朝为妃，也对仇恨日日不敢忘。三十年来长袖善舞、左右逢迎，只为了亲手将杀害父兄、屠戮百姓的叛臣置之死地。
姐姐为复仇嗜血无情，妹妹始终是活在当下有温度的。妹妹是个传统的女人，虽重姐妹情谊，但也极重夫纲。妹妹亡国后委身叛将，虽然一直保护夫君、阻拦姐姐复仇，最后又为姐姐扛下了罪责。温柔又有力量，是个有反差、有弧线的人设。
都是好角色。可这个选角……张绵绵看到来的这两个人，只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不瞒你说，确实是定了你之后才定了她俩当女二。第一是他们外形确实合适，第二是宣发的时候，不管选谁都有热度，比较好营销造势，”吴琼山摸着光秃秃的头顶解释，“影片拿奖确实重要，但也不可能不重视票房。一部电影砸在手里，下一步再想找投资人就没那么容易……”
“那您定就行，干嘛要我看？您也知道……”
吴琼山摇头：“你是我心中的雀翎，女二目前没有特别合我心意的选择。所以最后选谁，其实也想参考一下你更想和谁合作。”
张绵绵表示理解，这时候时间已经过的差不多，两人准备好了，依次开始表演。
张绵绵心中有偏向，倒不是因为个人恩怨。很正常，俩人都和她有点过节。但曲歆和张绵绵渊源更深，她之所以入行，都要说起张绵绵。
当时李经一要拍电影，一穷二白，抱着个垃圾剧本，希望张绵绵投点钱。张绵绵那时候，怀揣着对李经一的一颗真心，虽然没能给钱，但是帮着改剧本、挑演员、拉投资，最后签下来在楚氏。曲歆就是她亲手从电影学院门口拉到李经一面前的。
张绵绵是曲歆的伯乐，可惜曲歆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从电影走上正轨，李经一表面上是为了张绵绵好，给她找了现在的工作，实际上，就是把张绵绵从这部电影里一点一点剥离出去。抹杀她的付出、弱化她的功劳。后来，连李经一自己都觉得是自己一人之力创造出这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连电影的首映式都没邀请张绵绵。
张绵绵自己买了票，一个人去电影院从开头看到结尾。从幕后名单到特别鸣谢，从兴致勃勃到心灰意冷。没有她的名字，哪怕连个语焉不详能让她对号入座的小小空子都没有。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李经一抱希望？也许那时候就开始了。
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张绵绵根本没怎么用心看眼前的表演。
两个女孩子在等待宣判，吴琼山指了指张绵绵：“别问我怎么样，问张小姐喜欢谁。”
张绵绵被吴琼山一句话拉回现实。她看着面前神色个顶个复杂的苏盈和曲歆，她们如此害怕张绵绵的公报私仇、又如此渴望得到这个角色。
张绵绵承认，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权力的滋味。倒不是一味的爽，反而还夹杂着几缕悲伤。这种能够决定别人未来的权力，一句话便能轻易给人带来希望或者悲伤的权力。以往她都是被决定的那方。她忽然觉得恍惚。